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5章

關燈
第35章

江淺從樹下起身離開,也沒理會依舊掛在樹上的豹子。

跟著小八哥來的幾個少年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將豹子弄下來。

最後還是狼妖主動上前,將豹子扛在了肩上。

“妖使大人還活著吧?”小八哥湊上去摸了摸豹子,發覺還是熱的,這才放心了些。

狼妖嘆了口氣,看著江淺的背影,心中暗自猜測這兩妖之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昨晚郁辭舟明明是進了禁地,怎麽一早起來就出現在了海邊,還昏迷不醒?

“妖使大人怎麽昏倒的?”小八哥先一步朝江淺問道。

江淺回頭瞥了一眼掛在狼妖肩上的豹子,開口道:“暈水。”

小八哥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朝狼妖問道:“他為什麽那麽怕水啊?”

“我認識他之後他似乎就怕水,但至於究竟是為什麽,就不知道了。”狼妖道。

小八哥倒是記得,狼妖此前好像就提過,說郁辭舟很不喜歡坐船。

有一次為了不坐船,不惜沿著岸邊跑了好久……

“他不怕清池裏的水,怕海水和比較深的河道裏的水……”小八哥推測道:“是不是以前淹過水啊?好像是淹過水的,就會比較怕水。”

江淺雖然走在眾人前頭,卻一直留意著身後狼妖和小八哥的談話。他聽到小八哥這話之後不由一怔,暗道郁辭舟何時淹過水?

少年時期他和郁辭舟便認識,江淺不記得那個時候的郁辭舟有怕水的毛病。可是他們分開的時候,郁辭舟雖年少,妖氣卻已經很強大了,怎麽會任由自己輕易落水?

若是旁人迫使他落水,那對方的妖力定然也很強。

江淺一邊思索著此事,又不由想起了郁辭舟在那洞裏的時候那副面色蒼白的樣子。他帶著郁辭舟入水的時候,郁辭舟很是無措,想著想著,江淺腦海中又浮現了郁辭舟在水裏親他的那一幕。

江淺心中那擔憂登時蕩然無存,暗道這混蛋看來還是淹得不夠重。

少年帶路,將江淺他們帶到了赭恒散人的住處。

江淺原以為赭恒散人剛出關,少說也得耽擱幾日再見他們,沒想到對方竟這麽著急。

赭恒散人的住處從外頭看著頗為清雅,但進了內裏倒頗有意趣,院中不僅栽植了花草,清池裏還養了魚,看著絲毫不顯冷清。

江淺此前一直以為赭恒散人多半像白鶴一樣,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見了面才發覺對方看著絲毫沒有老態,竟還挺年輕。他那相貌看著似乎比鳳凰妖尊都還要年輕,只比江淺看著成熟些許罷了。

赭恒散人不僅樣貌出乎江淺所料,就連脾性也讓江淺頗為意外。明明外表看著頗有幾分清冷仙氣,舉手投足卻熱情無比,面對江淺他們也毫不生疏。

“若是知道你們要來,我定要提前半個月出關,決計不會叫你們等我。”赭恒散人拉著江淺坐下,又走到放著豹子的矮榻邊,伸手在豹子身上戳了戳。那架勢不像個得道高人,倒像是個頑劣的少年一般。

見豹子沒反應,他甚至伸手捏了捏豹子爪上的肉墊。

江淺:……

眾人:……

赭恒散人的大弟子攬越和二弟子堯風如今就陪在一旁,見到自家師父這做派,有些忍俊不禁。

江淺好不容易壓下了心底的驚訝,這才得以仔細觀察了一番赭恒散人。他發覺對方那“非妖非魔非人”卻又“似妖似魔似人”的傳聞竟是真的。近距離接觸之後,江淺果真能從對方身上同時感受到妖氣魔氣和人族的氣息。

可他到底是個什麽,江淺就判斷不出來了。

“哈哈,讓你們見笑了。”赭恒散人總算是放過了昏迷的豹子,隨手按在豹子身上為他渡了些妖氣,又道:“島上太久沒出現過帶毛的妖了,忍不住多摸了兩把,哈哈哈。”

江淺:……

眾人:……

見赭恒散人走到一旁坐定,一旁的大弟子攬越開口道:“昨夜我與師弟覺察到禁地有異動,不知江護法和妖使大人,是否去過後山的禁地?”

攬越這話問得倒也客氣,語氣絲毫沒有質問或不滿。

但落下江淺耳中,卻讓他不由有些心虛。那地方到底是人家的禁地,他和郁辭舟非請便入,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最麻煩的是郁辭舟那混蛋這會兒還不醒,江淺根本不敢貿然回答,生怕犯了什麽忌諱。他此前想過,郁辭舟選在這個時機冒險進去,而不是等赭恒散人出關後再去,多半是有意避著對方。

否則他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等赭恒散人出關後再進去,那樣也就不用冒險了。

所以江淺幾乎可以斷定,郁辭舟此舉,多半是有別的考慮。

但人家大弟子說了禁制有異動,多半猜到了什麽,江淺也不好睜眼說瞎話。

於是他思忖片刻,開口道:“昨日聽聞兩位在禁地受了傷,我們擔心禁地有變,又仗著妖力稍強一些,便貿然去附近看了一眼。”言外之意,他們是出於好奇和擔心,並沒有別的目的。

江淺承認去了禁地附近,卻沒承認進去過。

攬越聞言並未繼續追問,倒是赭恒散人開口道:“那小友與豹子,可有在附近發現什麽異常?”

“依稀感覺到裏頭似有魔氣。”江淺道。

一旁的攬越聞言忙道:“你們進去過嗎?”

江淺擰了擰眉,這下不知該怎麽回答了。

既怕說了實話惹麻煩,又怕撒了謊被戳穿……

“那位小友是如何傷到的?”赭恒散人瞥見江淺的神色,便主動轉移了話題。

江淺稍稍松了口氣道:“我與他在海邊打鬧,他不慎淹了水。”

“哈哈哈哈。”赭恒散人聞言大笑不止。

江淺也不知這有什麽好笑的,在一旁的神情十分尷尬。

“今日只是想先見見你們,無他。”赭恒散人起身,俊朗的眉目間帶著不加掩飾地笑意,朝江淺道:“你們且回去歇著吧,待郁小友醒來之後,咱們再敘也不遲。”

江淺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當即松了口氣。

從赭恒散人那處出來之後,江淺依舊心有餘悸。

因為對方非妖非魔非人,所以他一時沒法探查出對方的妖力如何。

但他只是憑著禁地那禁制,也能猜到這赭恒散人應該很有本事。

江淺有一種感覺,對方的能力或許可以和鳳凰妖尊有一拼。

這種情況下,他還有求於對方,自然不敢貿然得罪或犯了忌諱。

“江護法你怎麽了?”小八哥見江淺一直擰著眉頭,開口問道。

“也不知道他只是暫時不追究我們擅闖禁地的事情,還是當真不在意?”江淺道。

狼妖和小八哥都知道江淺和郁辭舟去過禁地,聞言都若有所思。

江淺又道:“你們沒朝島上的人說什麽吧?”

“自然沒有。”狼妖忙道。

“我看赭恒散人挺好相處的,估計不會找咱們麻煩。”小八哥道。

江淺卻沒那麽樂觀,只因他對對方了解的太少,不敢掉以輕心。

“對了,你們不是進了禁地嗎?那裏頭有什麽?”小八哥好奇問道。

狼妖聞言也看向江淺,顯然也有些好奇。

江淺開口道:“一只入了魔的妖。”

“入了魔啊?”小八哥開口道:“厲害嗎?”

江淺想了想,點頭道:“不大好對付,關在好幾層禁制裏頭,都能散發出魔氣。”

小八哥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心道幸好自己妖力低微,進不去那禁制。

“你可有聽說過哪個禽族大妖入了魔?”江淺朝小八哥問道。

小八哥不解道:“為什麽這麽問?”

江淺不由想到了昨日他躍入深潭後偶然出現的那抹若有似無熟悉的氣息,開口道:“沒什麽,只是昨晚見到那魔物,似乎覺得有點熟悉。”

“不會吧?”小八哥道:“咱們一直在廣陵大澤生活,若是有哪個熟悉的妖入了魔,咱們不可能沒聽到風聲啊!”況且廣陵大澤的禽族,就算是入了魔,也該是鳳凰妖尊處置,輪不到澹州島插手。

江淺隱去了郁辭舟與那魔相識的事情,沒朝他們說。

但他卻隱隱有一個猜測,郁辭舟在此事上,並沒有朝他說實話。

至少,沒有將所有的真相告訴他。

江淺想了半晌也沒頭緒,索性放棄了。

此事只能等郁辭舟醒了再尋根究底。

狼妖也不知出於什麽心思,將昏迷的豹子放到了江淺的床上。江淺一時想著別的事沒註意,待狼妖和小八哥都走了之後,才發現了躺在自己榻上的豹子。

江淺本想將豹子踹下床,但略一猶豫,伸手在豹子肚皮上摸了摸,又放棄了那想法。

平心而論,郁辭舟化成原形後還挺好摸的,肚皮又軟又舒服,靠著枕著都很合適。

於是江淺很不客氣地將豹子的肚子再次當成了枕頭。

大概是先前在海裏那經歷太過深刻,江淺瞇了一會兒做了個夢,夢裏又回到了海上。

夢裏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像是個張著口的巨獸一般。

江淺煽動翅膀從海上飛過,便見海中出現了郁辭舟的身影。

郁辭舟像是被妖力纏住了身體似的,整個人被扯進了海裏。海水很快將他淹沒,江淺居高臨下看著他,便見郁辭舟雙目通紅,眼底盡是憤怒和絕望。

江淺下意識俯沖而下,想要去救他。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一般,竟無法自控。

江淺極力想要掙紮,卻覺得身體傳來一股巨大的痛楚。

那痛楚像是深入了他的三魂七魄一般,仿佛叫囂著要將他的三魂七魄扯出來撕碎……

江淺化成白色孔雀,在天空中發出痛苦的嘶鳴。

海中的郁辭舟目睹眼前這一幕,目光滿是焦急和憤怒,身上妖氣驟然溢出,激蕩的整片海域都濺起了浪花。

江淺看著郁辭舟,便見他神情痛苦,口中不住朝自己說著什麽。

然而江淺的意識卻越來越混亂,目光中郁辭舟的臉也越來越模糊,隨後江淺便不受控制地昏了過去……

江淺深吸了口氣,從夢中驚醒。

此刻屋內隱隱傳來微光,那是郁辭舟的靈石發出的。

江淺拿起那塊靈石放在手中,腦海中反覆回想著夢中的場景。

方才那夢境太過真實,連裏頭的痛感和絕望都那麽清晰,令江淺不禁懷疑自己真的經歷過那一幕。不過他冷靜下來之後,便覺得那應該是日有所思的結果。

因為小八哥說郁辭舟可能淹過水,他才會做了個這樣的夢。

江淺手裏的靈石微微發著光,那光暈很快安撫住了他的情緒。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那塊靈石還給郁辭舟,而是放進了自己的衣袋裏。

就在此時,江淺內體的妖力突然隱隱傳出了異動。

江淺如今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下意識便釋放妖力,給了對方一點回應。

小家夥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又開始朝江淺賣乖。

江淺嘴角不自覺泛起了一絲笑意,片刻又不由嘆了口氣。

他心裏清楚,應該盡快將這件事情解決掉,否則托久了只會更麻煩。

只是眼下他一時拿不準赭恒散人的底細,不知自己該不該貿然朝他求助。

江淺正猶豫不決之時,島上的少年便來傳話,說赭恒散人邀他午時一起用膳。

江淺見郁辭舟沒醒,本想拒絕,但最後瞥了一眼自己小腹,便改了主意。

午時郁辭舟依舊昏睡著,江淺便獨自去了赭恒散人的住處。

赭恒散人備了不少吃食,也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聽說了江淺的喜好,竟還備了好酒。

“一別多年,你倒是比少年時越發俊美了。”赭恒散人拉著江淺坐下,朝他開口道。

江淺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看,絲毫沒有避諱,不禁開口道:“您認識我?”

“啊……”赭恒散人稍稍一怔,當即笑道:“當年你還小,跟在鳳凰妖尊身邊。”

江淺聞言想了想,實在想不起這茬了,但既然對方說見過自己,想來應該也不是瞎編的。

他少年時期有段日子很是孤僻,雖一直跟著鳳凰妖尊,卻整日“目中無人”,那時見過誰沒見過誰,他幾乎都沒怎麽留意。住在廣陵大澤的那段日子,他更是幾乎足不出戶,終日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做派。

所以他若是講過赭恒散人卻沒記住,倒也不奇怪。

念及此,江淺便也沒多想。

“妖尊應該時常朝你提起我吧?”赭恒散人面上帶著幾分笑意,朝江淺問道。

江淺原本想說沒有,但看到赭恒散人那副期待的表情,便猶豫了。

實話說,他雖然跟在鳳凰妖尊身邊生活了許多年,兩妖算是比較親近的關系了,而且江淺內心深處,一直將對方當成兄長甚至父親的角色,愛重有加。但鳳凰妖尊對他,卻也像世間大部分的兄長和父親一樣,行為上並不如何親近。

江淺仔細一想,對方似乎從未與自己聊過天或者談過心,自然也沒有朝他提起曾經老友的機會。

“您與妖尊是故友?”江淺沒有回答對方,而是反問道。

“哈哈哈,算是吧。”赭恒散人幹笑兩聲,表情有些尷尬,又道:“可惜,這些年我沒出過澹州島,他也沒離開過廣陵大澤,倒是快忘了這個老朋友了。”

江淺擰了擰眉,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卻沒說出來。

“你如今妖力如何?要不要讓我指點一二?”赭恒散人突然轉移話題道。

他說著就要伸手去探江淺手腕,江淺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便閃避了一下。

江淺那性子素來清冷,再加上他妖階高,平日裏幾乎沒誰敢貿然對他“動手動腳”,這赭恒散人倒是自來熟,全然不將自己當成外人。

“哈哈,你這性子倒是與他極像。”赭恒散人道。

江淺聞言淡淡一笑,有些想起身告辭了,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這赭恒散人,生怕對方心血來潮又朝他提什麽要求。

好在對方飲了一杯酒之後,稍稍收斂了些許熱情。

他開口道:“島上太久沒來客人了,一見你又投緣,便忍不住話多了些。”

江淺見他目光帶著幾分落寞,不由又有些不忍。大概是“觸景生情”吧,江淺見到對方,總不由自主想到鳳凰妖尊。此番他離開廣陵大澤,算是忤逆了鳳凰妖尊,江淺心中一直懷著幾分愧疚。

“晚輩陪您喝一杯。”江淺幫對方斟了一杯酒,開口道。

赭恒散人聞言眼睛一亮,當即與江淺碰了碰杯。

幾杯酒下肚,江淺對他那防備便放下了不少。

赭恒散人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明明是一副年輕面孔,那架勢卻像極了白鶴老頭。

“說吧,你千裏迢迢來澹州島,是不是有求於我?”赭恒散人問道。

江淺心中一動,想起自己一直惦記的事情,覺得此刻或許是個好時機。

於是他開口道:“晚輩此前身上不慎沾染了妖氣,一直祛除不了,那妖氣時常異動很是困擾,晚輩此來是想請赭恒散人出手相助。”

“想讓我幫你祛除妖氣?”赭恒散人開口道:“這點小事你早說啊。”

他說罷一手按在江淺手心,當即便馭起妖力,竟打算當場就幫江淺祛除那妖氣。

江淺沒想到對方問都不問,上來就動手,當即有些無措,但事情到底是他自己求得,他也不好冒然再避開對方。

不過隨即赭恒散人便收回了妖力,一臉震驚看向了江淺。

“這這這……”赭恒散人瞠目結舌半晌,開口道:“恭喜啊,你這是有了!”

江淺:……

鳳凰妖尊都探不出來,他倒是懂得多,一試便知。

江淺方才沒有將實話告訴他,一來是有些難以啟齒,二來是存了僥幸的心思。但他萬萬沒想到,赭恒散人這麽容易就覺察到了,還這麽不留情面直接戳穿。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啊?”赭恒散人問道。

“晚輩……知道。”江淺如實道。

赭恒散人不解道:“知道你怎麽還讓我……你這是不想要?”

郁辭舟擰著眉頭沒有做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概是心中將對方與鳳凰妖尊建立了聯系,如今被赭恒散人這麽質問,江淺心中那感覺,就像是被鳳凰妖尊質問一般,惶恐又羞恥。

“讓我再看看。”赭恒散人說罷再次握住了江淺的手。

不等江淺反應,他的妖氣再次探入了江淺體內。

片刻後,赭恒散人開口道:“這小東西是和那豹子有的吧?”

江淺聞言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沒想到對方這麽輕易連是誰的都能猜出來。

江淺面色通紅,一時之間只覺得窘迫不已。他下意識便覺得,赭恒散人出出來的話,說不定就會與鳳凰妖尊說得一樣,指責他與獸族有沾染,丟了禽族的臉。

然而下一刻,卻聞赭恒散人哈哈一笑,又道:“可太有意思了,你一只小孔雀和那豹子在一塊,也不知能生出個什麽來,想想就有趣。”

江淺:……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赭恒散人,對他這反應很是茫然。

“快讓我再看看。”赭恒散人說著又握住了江淺的手。

這一次他不止是探查了江淺肚子裏那小東西,竟還趁機都弄了一番。

“太有趣了。”赭恒散人又道:“怎麽會這麽有趣。”

江淺:……

事情怎麽會變成了這樣?

江淺怔怔坐在那裏,任由赭恒散人不住逗弄肚子裏那小東西,一時之間又是茫然又是不自在,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看起來十分精彩。

“不對啊!”赭恒散人新鮮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味來了,朝江淺道:“你是不想要他?”

江淺怔了一下,小聲道:“嗯。”

“為什麽?”赭恒散人一急,擰眉問道。

江淺張了張嘴,竟有些不敢貿然回答。不知道為什麽,面對赭恒散人這質問,江淺竟有種做錯了事的心虛感。對方雖看著年輕,但到底道行在那裏,江淺面對他時不自覺便將有種面對長輩的感覺。

“他本就不該來。”江淺道。

赭恒散人聞言擰了擰眉,眼底現出了一絲失望。

另一邊,郁辭舟睡了大半日,總算醒了。

他醒來後發覺自己一身海腥味,便去了附近的清池,想將身上的海腥味洗掉。

“好不容易曬幹的,可惜了。”小八哥蹲在旁邊的樹枝上開口道。

郁辭舟看了他一眼,問道:“江護法呢?”

“去找赭恒散人喝酒了。”小八哥道。

郁辭舟一怔,沒想到對方已經醒了。

不過想來對方已經知道自己的情況了,郁辭舟倒也不急著去拜見。

“我怎麽回來的?”郁辭舟問道。

“還能怎麽回來,我們江護法救回來的唄。”小八哥添油加醋地道:“你掉進海裏差點淹死了,我們江護法不顧安危將你救了上來,怕你渾身濕噠噠難受,還替你將毛都曬幹了。”

郁辭舟:……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肚子有點難受。

“你們偷偷去禁地,赭恒散人不會追究吧?”小八哥道。

“他已經知道我們去過了?”郁辭舟問道。

小八哥忙道:“江護法沒承認,但誰知道他猜不猜的出來呢?”

“無妨。”郁辭舟道:“赭恒散人不是個嚴苛之人,不會計較的。”

反正他們這次也沒有闖下什麽禍,對方多半不會太在意。

“既然如此,妖使大人你為何不等他出關了再去?”小八哥問道:“那樣,你們也更安全,不必讓江護法將你從海裏撈上來了。”

郁辭舟無奈道:“我擅自進去他未必會追究,但若是好聲好氣說要進去,他也未必會同意。”

屆時已經打草驚了蛇,郁辭舟再想偷偷進去,只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說到底,赭恒散人雖好說話,卻也不是沒有原則。

郁辭舟猜想,對方八成不會希望自己帶著江淺去見那魔物。

另一邊。

赭恒散人面對江淺沈默了許久,最後長長嘆了口氣。

就在江淺以為他要再勸自己時,赭恒散人卻開口道:“我可以幫你。”

江淺一怔,有些意外,便聞對方又道:“總不好讓你自己瞎胡鬧,最後再傷了身子。”

赭恒散人這話裏,滿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這令江淺心中一動,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許感慨。這些年來,他身邊大概只有白鶴老頭會用這種語氣朝他說話,就連鳳凰妖尊,都極少會這麽直白的朝他表達關心。

“把手給我。”赭恒散人開口道。

江淺依言而行,將自己的手遞到了對方手裏。

赭恒散人如今恢覆了嚴肅神色,眼底也帶著與方才完全不一樣的情緒。

“想好了嗎?”赭恒散人問道。

江淺目光中閃過一絲猶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哎,可惜了。”赭恒散人又嘆了口氣道:“說不定你能生一只白孔雀出來呢,禽族數百年來,只有你一只白孔雀,當真是難得。若是生個小豹子也不錯,毛絨絨軟乎乎的多好。”

江淺聞言不由腦補了一下一只小豹子朝他翻肚皮的畫面。

不過不等他多想,赭恒散人便握住他的手,驟然馭起了妖力。

江淺只覺神識一頓,便被赭恒散人拉進了一個虛幻的空間內。此處霧氣繚繞,周圍一片灰暗,什麽都看不清,到處都給他一種霧蒙蒙的感覺。

“最後讓你見他一面。”赭恒散人的聲音在江淺耳邊響起。

江淺一怔,便感覺身邊出現了一股熟悉的妖氣。

那妖氣如今看上去是一團霧氣的形狀,看不清樣子,但江淺卻能立刻認出這就是他肚子裏那小東西。

小東西繞著江淺腳邊蹭了蹭,像是在朝江淺撒嬌。

江淺俯身想去觸摸,卻穿過了那團霧氣,什麽都沒摸到。

“這可就是最後一面了。”赭恒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江淺尚不及反應,便見周圍聚齊了一團藍色的妖氣。

那藍色的妖氣漸漸聚攏,將那一小團霧氣圍在了其中。

與此同時,江淺便感覺那一小團突然開始變得不安起來,隨即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周圍明明沒有任何聲音,江淺卻仿佛聽到了痛苦的嗚咽聲。

隨著那藍色的妖氣漸漸變強,被它包裹的那一小團霧氣越來越微弱,幾乎就要感覺不到了。

江淺心口猛得一跳,脫口而出道:“等一下。”

那團藍色妖氣驟然散了,被它包裹的那一小團霧氣終於脫困,急忙跑到了江淺腳邊,不住蹭著江淺,像是在求救一般。

下一刻,江淺驟然睜開眼睛,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劇烈地喘息了,額頭已經沁出了冷汗,目光中更是帶著一抹掩飾不住的慌亂。

“舍不得了?”赭恒散人問道。

“能不能……別讓我看到?”江淺開口道。

赭恒散人淡淡一笑,開口道:“你心裏知道,這沒有什麽區別。”

江淺擰了擰眉,心中煩亂不堪,只覺得心口有些難受,又疼又??悶。

“這麽久了,有感情了。”赭恒散人道。

江淺依舊擰著眉,卻沒有做聲。

赭恒散人看著他半晌,嘆了口氣道:“不舍得,就別勉強了。”

江淺幾乎下意識就要答應他這話了,但隨即卻不由想起了郁辭舟,想起了鳳凰妖尊,想起了他禽族護法的身份……

“不如你朝我說說,你為什麽不想要?”赭恒散人問道。

“我是雄鳥。”江淺道。

“雄鳥怎麽了?”赭恒散人道:“天道又沒有規定雄鳥不能有孕。”

江淺想了想又道:“我不想給郁辭舟……我與他本就不相幹,這小東西是個意外。”

“他在你的肚子裏,是你的孩兒,與那豹子有何想幹?”赭恒散人道:“你將來生了若是不想讓他占便宜,大可以連小東西的面都不讓他見,這還不簡單?”

江淺一怔,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做法。

他此前一直在糾結此事,只因為默認了這小東西和郁辭舟的關系。

但如今被赭恒散人這麽一點撥,卻發覺原來事情還可以有另一種局面。只要他不說,郁辭舟便可以不知道此事,左右妖族有孕外人也看不太出來,他只要註意遮掩便是。

甚至不止是郁辭舟,他若是願意,大可以連鳳凰妖尊都瞞過。

比如將這小東西寄養在澹州島,或者別的什麽地方。

江淺退了一步,才發覺自己面前有這麽多條路可以走。

“你若是不知道將來生出個什麽東西,這就更好辦了。”赭恒散人又替江淺出謀劃策道:“若你生出來個俊美小孔雀,便自己養著。若是生出個醜豹子,覺得入不得眼,你就丟給他那豹子爹,全當自己沒生過。”

江淺:……

赭恒散人越說越來勁,生怕江淺反悔似的,又道:“而且你想啊,如今眼看這月份也該到了,估計再有十天半個月就該生了。前頭你該受的苦也都受過了,現在放棄可就虧大了。”

“你若真還有疑慮,生了放在澹州島,我幫你養著也行。”赭恒散人道:“我可以幫你保密,保準誰也不知道,就連鳳凰妖尊見了都不會讓他認出來。”

江淺大概是經過方才哪一遭,自己確實有點舍不得了。

於是這會兒聽赭恒散人說什麽,都覺得心動。

左右這麽一合計,反倒有了種不生白不生的意思。

而且妖族有孕不像人族那麽辛苦,忍過了前期體內那妖氣的異動,後頭連肚子都不會變得太大,著實沒什麽太值得猶豫的。

江淺此前心裏最大的坎兒,無非就是:自己是雄鳥、小東西是郁辭舟的、怕面對鳳凰妖尊。

而今被赭恒散人一勸,這些問題竟然都迎刃而解了。

“要不要?”赭恒散人一邊問,一邊遞了一杯酒給江淺。

江淺接過酒杯與他一碰,而後一飲而盡,開口道:“要!”

“哈哈哈哈!”赭恒散人高興地哈哈大笑,那架勢比自己當爹還高興。

江淺許久以來的心事終於放下,當即也有些高興便忍不住陪赭恒散人多喝了幾杯。

赭恒散人酒意漸濃,又朝江淺道:“你就安心在我這裏住下,直到小東西生出來再走。不走也行,一直住著便是,我這裏好酒好菜都缺不了你們父子。”

江淺聞言十分感動,沒想到赭恒散人竟對自己和這小東西如此真心相待。江淺自幼便失去了父母的護持,平日鮮少得到長輩的關懷。而赭恒散人與他幾乎半點交情都沒有,卻對他處處周到。

江淺忍不住開口問道:“前輩為何待晚輩這般費心?”

赭恒散人又飲了一杯酒,笑呵呵看了江淺一眼,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不瞞你說,我實在是想看看孔雀和豹子能生個什麽出來,哈哈哈哈。”

江淺:……

“你自己難道不好奇嗎?”赭恒散人忍不住問道。

江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